散文二题
一块钱
市文体协会搞一个活动。时间还很宽裕,我打算坐公交车去。过走廊,下电梯,站在政务楼宏伟的汉白玉台阶上,我又一次感到做人的渺小。我曾把这感受说给熟人。熟人眉头一蹙,说怎么能感到渺小呢,就像帝王上了殿堂,站在这里我们应该感到高大才是。我的目光在他满脸的茫然上漂泊了一阵,领悟过来。熟人在这座党政机关大楼的一个单位做副主任,分管着权及全市民生的一个重要行当,下楼有人高接远迎,陷在办公室的真皮沙发里有人排队敲门,难怪他走起路来总是一副昂首挺胸的盛气凌人模样。
今年的天气不知哪里出了症候。先是冬天赖着不走,刚一抽腿,闹哄哄的夏天破门而入。人们正心焦这么个弄法,怎样把这漫长的不速之客打发掉,夏天一闪身,把个病恹恹的春天扔在街上。无药可治,只能眼巴巴看着它自然痊愈。花迟开,芽迟发,亮晶晶的雨丝正从人们缠绵的记忆里淡去。无奈的叹息中,山还是绿了,树还是婆娑起来,水还是舒展着蛇的身子弥合起土皮皲裂的缝隙,不知不觉中,失去的东西又融融的拱进人们的手里。人们不待见这神经病的气候,却与这莺歌燕舞的大好时光无仇,板着脸干咳几声,还是溢出了笑容。
绕过一大片亮着新土的绿化带,便能看见4路无人售票公交车的站牌了。站牌下空无一人,我舒活舒活筋骨走过去。地上一些黄颜色的花瓣被风吹排成弧形,我弯下腰,捡起几瓣仔细辨认,不是花瓣,是一些什么树上早夭的枯黄叶子。我留一片,用手指肚揉碎了攒在鼻窝,一种腥涩的植物气息氤氲进鼻孔。隐约中一个人影从斜对面的候车亭走过来。我又捏起一小撮花瓣样的黄叶,揉碎了嗅它们的腥涩。贪婪的吸纳间,人影竖在了我面前。我站直身,是一个面皮黑瘦的老农,手里提一只人造革包,包旧得都变形了,翘巴巴的,印象中很多次在垃圾堆里瞥见过。
老农笑滋滋地看着我,用怯生生的方言说,大兄弟帮个忙吧?啥事?我拍打着两手,拂去指上的黄叶屑。给我破开这二十块钱吧,坐车没一块的零钱了。老农捏索着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冲我展开。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,二十块,破不开,我也就两三块零钱。老农脸上的笑滋润出油来,大兄弟,帮个忙,麻烦你给我破开吧。我掏出钱夹,揪出仅有的三块零钱。三张纸币橡皮一样擦去了老农脸上的期待。他冲我干笑一下,悻悻地掉转身,东张西望着斜穿马路。老农穿过马路中央时我灵机一动,挥动双手喊了声老哥。老农愣了愣,转身朝我小跑过来。大兄弟,能破开,这回你可帮我大忙了!破人造革包被他兴奋的扇动成一只大黑翅膀。
待老农气喘吁吁地走近,我递过一张一块的纸币,说,给你老哥,你用这个吧,我还够用。老农一看,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,可不行,我咋能用你的钱!我说嗨,不就是一块钱啊,赶快拿着坐车去吧老哥。可不行,不能用你的钱!老农看一眼我手里的纸币,坚定的掉头就走,任我怎么招呼也不回头了。看着他躲避瘟疫一样风风火火远离我的背影,我忍不住埋怨起老农的倔来,心里话,不就是一块钱啊,犯得着这么认真,有耐性你就等吧,保证等一天也没人能给你破开那二十块钱!
活动一结束,几个好酒的朋友因事匆忙离开,中午的一顿饭吃得风平浪静。我为躲过一场酒灾暗自庆幸。更让我高兴的是4路公交车的终点竟在吃饭地点附近的小广场边。艳阳高照,凉风习习,我在小广场边的树荫里悠闲地踱步。车来了,颠着重重的身子停在我跟前,上面的人下来,我成为这班车返回路上的第一位乘客。
一个民工模样的男青年突然脱离下车的人群,返身跑上车。怎么回事,不投币就坐下?青年民工刚一落座就被司机责问上了。他从座位上站起来,手提一只沉甸甸的洗得辨不出颜色的帆布包,操着外地口音解释说,起先他睡着了,坐过了站。司机毫不客气,说我不管你睡着不睡着,到站了,再上车就得投币。青年民工面孔黑瘦,身材有些单薄,罩在上身的褂子宽宽大大。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破杂志,抖动着翻出一张纸币,结结巴巴说,没一块的零钱了,就这二十块。司机头也没回,我不管你有没有零钱,坐车就得投币,不投币就下车。青年民工涎着脸还要争取,司机不耐烦了,一按喇叭,他犹豫着,悻悻地下了车。
车启动了。望着车窗外被风吹扁了身形显得有些无助的青年民工,我推想,即便下班车来了,他也断然舍不得将那二十块钱的纸币塞进投币箱。我灵机一动,从钱夹里抽出一块钱,推开车窗,摇手冲他高声招呼。待他扭头朝这边看时,我松开手,纸币飘飘悠悠的下落。纸币落地后,他木然的扭过头去。我正着急,公交车停下来,司机打开车门说,下去喊他一声,这个二瓜。
文章来源:《电子政务》 网址: http://www.dzzwzz.cn/qikandaodu/2021/0424/625.html
上一篇:对出师表三个问题的质疑
下一篇:信息化是城建档案管理转型升级的必由之路